[乔尼迪亚]空心糖
一场舞会和另一场舞会之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同，相同的面孔在这里也在那里。所谓上流社会的社交达人们以他们那副空洞的流淌着欲望的表情引以为傲，见久了那样的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表情会让人骤然觉得对人类的面目感到陌生不已。有太多的理由供他们打开一瓶又一瓶的香槟，让厨子端出精致艳丽得好像下一秒就会腐烂的食物，聚在一起，聊一些这样的或者那样的，跳舞，不知疲倦。
乔尼·乔斯达站在大厅那盏悬挂着的巨大华丽的玻璃吊灯下，本来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消耗完这个夜晚，只呆上一段足够让他父亲满意的时间，就立马从这喘不过气起来的地方逃走，可惜姑娘们不给他这个机会。女孩子柔软的胸脯一个劲地贴到他的手臂上，少女们身上特别的味道甘甜得像是午后被太阳蒸得暖烘烘的野花，她们很漂亮，她们迫不及待地想和马术明星跳舞。乔尼心不在焉，平时的他享受被簇拥赞美大献殷勤的感觉，那让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终于有所谓起来，今夜却只是把领巾扯得松开来些，因为喝了两口香槟花瓣一样的脸蛋泛起红，蓝眼睛像是被夏夜的雨打湿的玻璃珠。
即使在乡下马场长大的那些日子说不上是完美无瑕的回忆，乔尼还是会对那时候的自由自在产生念想。他想念自己拥有的第一匹小马驹，想念马场边上的草地，不用看着父亲的脸色参加马术训练而跑去能躲起来看图画书的谷仓，想念尼古拉斯因为他还没办法自己爬上马而笑着将他抱到马背上。遗憾的是，往往痛苦又是从这些甜蜜的回忆里开始发臭的。尼古拉斯死了，尼古拉斯永远被留在了那个午后。人们忘记了他们旧日的明星。就在昨天夜里，没有人知道的夜里，乔尼回到家，看见自己的父亲将身体塞在一张扶手椅里，膝盖上盖着一张泛黄的旧报纸，表现出那种因为心灵上的衰颓而显出老弱的丑态。乔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藏在阴影里好像从另一个世界窥探这一幕，从自己身体里涌出的沉默像巨大的网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跑了出去，好像什么魔鬼在从他身后追逐。一开始他觉得愤怒，停在花园里边哭边去砸一切能让他的拳头痛的东西，泪水把一张脸蛋弄得脏兮兮的，后来就只能感受得到疲惫，他一个人回到自己独居的市区里的公寓，那种像是被裹在装了水的气球里一样麻木的疲惫拉扯他一整个夜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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